在大部分时候的大部分人和事，对于我们大部分人的大部分人生来说，都 是淡入淡出的，所以，遗忘是一件神圣的事。
面子还是舒服，这是一个值得选择的问题。
华尔兹幻想起来：中考前在鞋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为了考试，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原来平时觉得不需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就买下了，而且一买就是好几双，跳远、跳绳、跑步、篮球、足球什么的，都需要用不同的鞋，而且同样用途的鞋还有其他区别考究，但实际上，对于根本没有用心的人，一双鞋改变得了什么呢。事实上，人们只是为了心理上过意得去吧，因为这也算是为考试多做了一点努力吧。人们总是这样，为了考试就毫不吝啬，而平时则会将这种事视为浪费。
想到这，他用力摇了摇头：不对，我在想些什么，这种事和现在的情况毫无关联好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两个结果都是失败的选项中选出最不尴尬的那一个，到底是选胶鞋呢还是选红色的运动鞋，如果选胶鞋的话，就会伤到自己的脚，这脚本来就有旧伤，如果更加严重，他可能就要瘸一个星期了；如果选红色运动鞋的话，他可能就要蒙受红配绿得羞耻。无论哪一个选择，他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他既不想被人记住他是个可笑的人，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脚。这时候他想起来他还可以给自己的鞋改装一下，东西就放在柜子里面。
说到改装，那是昨天的事了，昨天上午休息时刻总教官说第二天要拉练的时候，主席台下面怨声一片，原因就是军训的胶鞋太硌脚了，如果大家都穿胶鞋去，那第二天就要无法进行接下来得训练了，大家都向总教官反应情况。也不知道是那老头子旧思想洗脑还是对年轻人不友好，总之他坚决反对大家换运动鞋，还说什么磨练大家的意志，说什么体验生活。当华尔兹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他忽然义愤填膺：体验生活？磨练意志？什么扯淡的言论，总教官真是愚蠢的人，他怎么不去玻璃渣上磨练意志？怎么不去吃生肉，怎么不去和野兽搏斗？病了也别吃药，腿断了也别治，好好体验生活。这种愚蠢的决定是怎么在他那奇怪的脑回路诞生的，有饭不吃去吃土就叫体验生活？有衣服不穿去裸奔就叫磨练意志？真是荒谬！之后一个嬉皮笑脸的年轻教官从总教官那里提完建议回来，和几个别的教官商量了一下，对学生说：男生们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的脚。说完还邪恶地笑了。华尔兹一脸懵逼加气愤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脚，虽然他也是男生。
中午的时候他终于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所谓保护的方法，只需要买一件神器就够了。但是他自己又觉得一个人从超市里面买这东西出来，实在是太尴尬了，说不定就会传成什么奇怪的事。在餐厅吃完饭去超市的时候，他碰见了萧雨、宋秋波和几个同班，原来大家都托萧雨去超市买神器，因为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一起组团的话实惠，而且将许多份尴尬变成了一份尴尬，大家一起去还可以互相壮胆，理直气壮了不少。于是华尔兹也托萧雨买神器，并且把卡给了他，算是请大家的。于是萧雨一个人进了超市门，大家则在出口等着他，不禁让人想起来诗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当萧雨用两只修长的手托着两包神器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萧雨也是故作镇定，嘴里面还发着牢骚，他压制住自己的感情，把那东西交给了年轻的收银员小姐，犀利地刷了卡，然后稳稳地走出来，将那东西放进了塑料袋，并且让大家围着他，算是掩护了，于是这团伙就簇拥成一团回了宿舍，看起来十分社会。先到的是萧雨宿舍，一群人挤在里面，像是毒品交易，本来是要现场实验的，因为萧雨宿舍没有剪刀，所以分赃之后，大家就各自离开。华尔兹把神器装进了宽大的绿色裤子口袋，战战兢兢地走回宿舍。回去之后，他并没有着急去实践，而是把神器锁在了柜子里面。到晚上的时候，总教官似乎良心发现了，又对大家宣布可以换运动鞋。大家都欢呼着，但是华尔兹还是闷闷不乐，因为，他的鞋是红色的。
华尔兹现在想到了神器，不过他还得去借一把剪刀，或者也可以折叠一下。这时，他忽然心生疑问：教官们是怎么知道这种诡异的方法的，难道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还是说有某位男同学这么干然后不小心暴露了。总之，一定是一个尴尬的故事。不过这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这东西柔软，而且形状也像鞋垫，或许会有点作用。但是他转念又想：虽然可以这么用，但是还没有亲眼见过那个人这样做过，如果走路的时候掉出来怎么办，万一被同学发现了，尤其是女同学，那他这三年算是永无翻身之日了，或许会被当成变态？总之这么干的话风险是很高的。穿红色运动鞋的话虽然会红配绿，但是同学们应该不会特别注意这一点，即使注意到，应该也没有神器的影响大，最多被人说成笨蛋、衣品不好，而且也舒服了自己的脚，算是个稳稳的选择。
于是他一咬牙，换上了这双尴尬的红色运动鞋。
……
到操场集合的时候，人还不多，667班也只来了不到十人。
华尔兹坐在草地上，准备在这无聊的空闲时段好好发点癔症。而且这时候还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早上好！”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神思。
“嗯？早上好。”华尔兹还没有听到过这种问候方式，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对于他来说，早上就是吃完饭打瞌睡，问好也应该是挥挥手，或者相视一笑的事。并且他和这个女孩并不熟，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呢。
“华尔兹，你的名字很美啊。”她用好像和华尔兹很熟的语气。
“是吗？”华尔兹尴尬地笑了，对于这个名字，一直以来只有人说“逗”而已，“美”？不存在的。
“你的也不错啊？”华尔兹很懵地回了一句，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叫什么，总之这么说应该是没有错的。
“什么吗，我可是真心话，你也太应付了吧，我看起来像喜欢被吹捧的人吗？”这女孩顺便也坐了下来。
“不，不是，我只是……”华尔兹立即用手托地，让了让位置。
“与其说这个，你弄好鞋了吗？”她扭过头来问，目光直对华尔兹的眼睛。
“嗯，穿运动鞋来了。”华尔兹把目光转移到了鞋上。
“哎，你是真的傻啊，我当然看见了。红配绿，我的意思是你换不换鞋。”
“那怎么换啊，虽然是不好看了点，但是总比毁掉我的脚要好很多吧。”
“教官不是都说了，男生会保护好自己的脚吗，我觉得红配绿还是可以避免的。”
“你说的我也才知道，但是你想，我去哪找那种东西去。”
“别骗我了，我昨天可是亲眼看见了，你们一大伙人干了些什么事。”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在女生面前是非要装纯洁吗？”
“什么吗，我当然不是，只是我不想用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剪刀，总不能用手吧。”华尔兹尴尬地迅速解释。
“嗯，你的情况果然很难解决，但是我可以帮你。”
“好意我接受了，但是还是算了吧。”
那女孩似乎没有听他说话，从口袋中取出来厚厚的东西：“你看，已经剪好了的，而且是加厚的，你确定不用吗。”
“这是你自己用的？”
“不，昨天刚买的。你们早就应该拜托我们女生了。”
“不，我还是不想用。”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懒得再去宿舍换了。”
“唉，还很少有人会拒绝我子青的帮助呢。”
“那是因为我和你还不熟吧，不过谢谢你了，子青。”
“哈哈哈，你看，你都叫我子青了你还说和我不熟，我们以前见过很多次啊，在幼儿园的时候，在小学的时候，在初中的时候，在英语补习班的时候，还有，现在还分到了一个班，你还说和我不熟，以前都没发现呢，你还是个傲娇？”那孩子简直要笑出泪了。
“难道你的名字还有什么禁忌？我错了，对不起。那我该叫什么？”华尔兹很惊讶她居然记得他，而且连华尔兹自己都不知道在幼儿园，小学有过这个人。
“你是真的害羞，还是紧张的。我的名字倒算不上什么禁忌，不过大部分人都叫我的大名的，只有关系近的几个人才叫我子青。”
“好吧。”华尔兹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但是他又尴尬起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女孩有个昵称叫子青而已。
“所以，你真的不用吗？”
“啊，真的不用，你看，宋秋波同学还在那里呢，他穿的是胶鞋，应该需要你的帮助吧。”华尔兹说着话，看见了一旁正在和萧雨聊天的宋秋波于是用这个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吧，你觉得好就行吧，那我去问宋秋波了。”子青似乎有点失落，但是脸上仍然很轻松。
“嗯。”华尔兹说了这场对话的最后一句。他看着子青走向了宋秋波和萧雨，但是他没有看他们之间的谈话。
这样把她支开，心中总还是有些落寞。
他躺了下来看天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呼吸有点快，手掌心还有汗，他深呼吸了几下，又开始神游，他又看见了那朵花。
……
“向右看齐！”
随着一阵“哒哒哒”的声音，队伍立即整齐了。
前排的人举着旗，一个又一个班像贪吃蛇一样连成了一条长队。大家就这样带着兴奋和前几天的累出发了。
这仍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学生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是会一直聊个不停的。队里面很嘈杂。
一群生说起了拉练目的地的事：
“也不知道这次会去哪里呢。”
“好像是那个叫什么山来着，我听我们教官说的，好像叫什么桃花沟？”
“那是山吗？”
“山下有个沟嘛。”
“你就别扯了，那叫九花山。”
“啊，你早说啊，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九花山。”
“我是新搬来这座城市的，当然不知道有什么韭花山，嗯，韭花？那不是一种调味品吗？我不知道你们这盛产韭花啊。”
“不是那个韭花，是数字九和桃花的花。”
“原来是这样啊。”
“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我苏子吟。”这个满是疑问的女孩表示出一丝不开心，同为666班的学生，这个同学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嗯，我叫牛顿，以后有疑问就可以找我，我可是对这个城市很熟哦。”
“牛顿？你物理很好吧！”
“还好吧，这不是重点。”
“那这座山为什么叫九花山呢？”子吟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一个我们这的老故事了。写作文经常用的。”牛顿一脸严肃。
“在古代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九花之战听说过没。”
“那当然知道了，改变历史的一战，历史书上说八个国家派出八个君子带领着军队在九花城和另一个国家打仗，却输了，死了很多人。但是你们市不是以树闻名吗，又不叫九花市。”
“这个，其实以前叫九花市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改名了。总之那场战役就发生在这里，你没看见高速入口那座雕像吗。那个战车雕像，特别大的。”
“那个我倒是看见了，但是我没问我爸那是什么，来之前也没了解这座城市，之前一直忙着和初中同学告别，聚餐，玩，对这城市一无所知。”
“我好佩服你，不过你既然不知道，我就给你讲讲吧，初中历史书上写的很不全，整个战争它用了不到五分之一页纸。”
“是吗，你快说，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那时候，就是古代吧，大约两千多年前，天下（这里的天下只指中国，另外，这里的九花山历史是作者我编的，现实中没有，因为某些原因，我得隐去某些东西）分为九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想夺得天下，但是其中有一个国家慢慢变强起来，成为最有可能夺得天下的国家，其他国家感觉到了危机，就在一个说客的拉拢下组成了军事集团，对抗最强大的那个国家，他们每个国家的将领带着军队一直厮杀到九花城这里，等下，我喝口水。”
“什么吗，你真是扫兴。”
“我可不是一下能连说几个小时的售货员。”牛顿咽了水，“当时的时候最强的那个国家设了八个陷阱，分别打败了别的八个国家的主力，然后一举在九花山下打破了全部敌军，本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八个国家也投降了，但是这个最强国家的王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亲自来阵前命令把八个国家的降军都杀掉，据说当时杀了八十万人，尸体堆起来用土埋住，种上树木，就成了九花山，而那个国家的将领因为受不了，所以在山上自杀身亡，当天晚上下起大雨，血水流成了现在的九花河，第二天山上生长出了九种鲜花，每一种鲜花都有独特的外形和香味，后来据说这些花会使人充满斗志、伤口愈合，反抗那个国家的暴政，在反抗斗争中涌现出来九个君子，于是那个国家的王就命令人放火烧山，并且九个君子也被烧死在山上，人们为了纪念这些事就将这座山命名为九花山，城市叫做九花城。”
“好悲伤的故事，而且一点都不科学，不过我现在也有点高兴，我忽然有了写作的灵感。”子吟道。
“其实之后还有一段故事，只有我们这里的人知道，史书上没有记载的。那王烧山之后，因为没有了草木，每逢下雨，就会有红色的水淹没九花城，为了解决这问题，有一个姓华的人带着城里人挖出了桃花沟，并且在山上种了许多新的树木。他一个人到了山上，修了几所房子，隐居了起来，并且在此之前，那九个君子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他把那九个君子的孩子都收留起来，全部改姓华，在山上以种植打猎为生。”
“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吗？啊，这个故事我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就叫《九花山》吧。”
“你还会写小说啊，厉害！”牛顿对子吟心生崇拜，“写好了一定给我看啊！”
“当然，我们可是666班的学生。”
“不过最后并没有一直过上幸福的生活，后来因为人口繁衍，九个人分家了，搬到了不同的地方，关系也越来越疏远。有的也不再姓华了。”
“唉，这点倒是挺真实的。”
“现在每年春天桃花沟都会盛开出成片美丽的桃花，到时候你可以去看，说不定更有灵感呢。”
“会的。”
……
走了很久，经过一段乡下的商业街，两边是卖包子油条早餐的，还有一些小商店，几个同学刚拿钱出去就被教官老师厉声喝止，看着那么多吃的，现在是有钱也没用了。
为了加油鼓气，大家喊起口号来：“一、二、三、四！”
不过这时喊也是没有力气的，早上什么都没有吃，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大家的内心挣扎着，着急想打开书包，拿出食物来。终于到了一片空着的水泥地，教官指挥大家排成方形，挤坐在一起，越看越像难民，或者说传销组织。见此惨状，教官又让大家拉起歌来，但是并没有什么人加入这个活动，大多数人都是在吃东西。
华尔兹打开书包，却不想吃东西，可能是因为饿过头了，他现在想躺下，可是人太挤，而且又是水泥地。
当他喝纯净水的时候，子青走过来了，她踩着人群中的空隙，就像游戏一样，跨着步，一格一格地前进，然后在华尔兹旁边坐下，华尔兹又立即往旁边移了移。
“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子青问。
“什么也没有，两块面包而已。”华尔兹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感觉身边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你还真听话，总教官说只能带两块面包你就只带两块面包，不为自己肚子想想吗？”子青竖起食指，闭上了眼睛。
“那时的确没有想到，而且我去买的时候，售货架已经空了，面包也是最后剩下的。”华尔兹抱住了自己的书包。
“一看就知道你没有过集体生活，也没有去买过菜，昨天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队，你还真是逆来顺受，要不是我知道了，多买了点东西，你今天就要饿死了。”子青笑他。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买东西的事，还有，谁说我会饿死了，那么多同学朋友，我可以要一点的。”华尔兹想反驳，装腔作势起来。
“那么多朋友？好吧，你当然有那么多朋友。我也是担心你。”子青笑了，他知道华尔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交到朋友。
“而且我觉得你不该来找我，政治书上说了，男女不能过分亲昵，而且不能在集体活动时单独在一起。”
“哈哈哈，你是教科书吗，你怎么这么笨，我可是好心帮助你，而且我可没有只对你一个人这么好，我对所有人生中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都是这样。”子青又笑得要流出泪来。
“你是天使吗？说什么大话，人世间这么险恶，恩将仇报的也不在少数，你怎么可能一个人这么活到现在，世界会让你头破血流的！”华尔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别说的那么可怕吗，我不是好好活着么？不是有句话吗，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世界的阴暗，人性的扭曲。如果你见过了，就不会说这么轻松了。那些可怕的人会毁掉你的生活，会带给你痛苦，会谋杀掉你身边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华尔兹好像小说里的那些深谙世界黑暗的大叔。
“这个，你现在有点激动，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看，你是要吃巧克力呢还是其他东西。”子青拿着自己的背包打开给华尔兹看。
“随便了，我不想吃东西。”华尔兹把头扭向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不吃怎么可以，吃个巧克力吧，你要哪种味道。”子青把几块巧克力夹在指缝里面给他看。“有白巧克力，黑巧克力，坚果巧克力。”
华尔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说“白。”
“你真是可爱，男生不是都爱吃苦的吗？”
“哪有这回事。”华尔兹脸红了
“学会了品尝苦的味道，说明成熟了啊。”
“但是，如果尝尽了苦，会发现找苦吃毫无意义吧，还不如吃甜的。”华尔兹带着悲伤和沉重。就像刚刚失去了理想。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都能记在摘抄本上了。”
“你是中二病晚期吗，非要引我和你从吃讨论到人生哲理。”华尔兹忽然来了气。
“这种话，你还是说你自己吧，我不理你了，我要走了，我要去帮助别的可怜的同学。”子青把巧克力放在华尔兹手上，站起来，踩着格子去找别的同学了。
“那什么……”华尔兹见她走了，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他又不敢问别的同学，他害怕这会伤了这个傻女孩的心。
……
旅途还在继续，华尔兹边走，边感受着脚的劳累，果然如他所愿，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穿着红色的运动鞋。不知从何时起，队伍里传来了渐渐清晰的歌声，华尔兹左顾右盼，寻找着歌声的出处，一个动作夸张的男孩似乎是调动气势的人，华尔兹开始对这歌声认真起来，一个个同学都慢慢加入了歌唱，这时候大家似乎遗忘了害羞声音越唱越大，声音散布到周围的农田里，声音在全队中传播着，大家又重新充满了精力，感觉不到了腿的酸，脚的麻，地上的石子硌着脚也不能阻碍他们歌唱，可怜得宋秋波同学，还穿着胶鞋，每一步都像走在钉子上面。
荒山上稀疏的黄绿色草木，碎石在山坡上，歌声也穿过这里，大家唱得并不好，跑调，忘词，混乱，但这种振奋人心的感觉却没有因此而失色，也许，唱歌的本真正在于此。
……
军训最后一天，是检验成果的日子，忽略那些掉渣的校长讲话。学生在操场上拍成一个长方块，像大块的棕色巧克力，每个班是一小块，因为大家如今的肤色也是这样，因为在操场上开车有点不好，所以校长和总教官走着路从一边到另一边，也许是每年如此麻木了，校长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路过这支由学生组成的新军。
“同学们好！”
“首长好！”
“同学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
一切就像计划的那样平稳地进行着。一脸严肃的同学们头部如雷达般旋转，盯着校长和总教官。校长的步子迈得很大，很稳，似乎是为了展示领导的稳重，成熟。
进行曲响着，开始检阅队伍开始行动，从操场弯道开始入场，这时候身为体育委员兼标兵的宋秋波麻利地换了衣服，大家也整理好了自己，能摘的眼镜都摘了，把裤子皮带稍微系紧了一点，鞋带绷着，该挠的地方都挠够，大家都不允许自己一个人毁了整个班级的荣誉。华尔兹这时候脑袋空空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和旁边人的动作上，他们必须完全一致，必须通过周围人的动作来调整自己。
这是他们的耳边只剩下了入场音乐和脚步声，正合着节奏，大家已经练习地很同步了，从侧面看，如果不是因为个子有高有低，腿有长有短，否则一定会重叠在一起，虽然没有军队阅兵那样的整齐度，没有坦克战车，没有喷气飞机，但这一帧帧画面已经可路在华尔兹心里，不是那一次阅兵式所能代替的。
一条巨龙从主席台前飞过，所有人都接受了检阅，像是一种洗礼，刚才的音乐还在耳边回响，这条龙已经盘旋在了操场内，大家排好队，坐下，开始观看后续表演，也许是因为自己经历的才是难忘的，剩下的表演华尔兹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记下。华尔兹想到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叠豆腐块了，扬声器的声音也悲伤起来。
最后大家重新聚成队，准备解散，这时华尔兹找不到教官了，他旁边的人也不知道教官去了哪里，也许是去厕所了。一直到宣布解散的那一刻，教官都没有回来。回宿舍的时候，同学们见到了教官，教官们像打了败仗，或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似的，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干着自己的事，找了半天，667班同学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教官。
在忙乱的人群之中，所有的教官都上了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悄驶走了。一直到最后667班的同学都没有再见到教官一面。华尔兹最后才想起，他连教官的名字都不记得，他平时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动作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除动作外教官讲的所有事情，似乎除了动作之外，教官也没讲过什么，教官说他们军训应该拿第一，他们就拿了第一，可拿了第一以后的喜悦，却因为这样的离别淡去了。就这样，军训结束了。
晚自习，写军训日记的作业已经布置下去了，但华尔兹却写不进去，他的大脑还在接收处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意识到，大量的声音、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他觉得很累，莫名的忧伤，他发觉今晚的天空是忧伤的黑色，而所有的星星都是珍贵的时光，军训日记本身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所得到的东西，不是几段文字就能记载的，他所明白的，也不是几句套路的话就能表达的。
他趴在桌子上想，教官也许很难当吧，认识了这么多人，却在大家都融洽的时候要离开，为了避免伤感，还要悄悄地，每年都是这样，很痛苦吧。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美好的事最好忘掉，军训变得越枯燥约好，自己记忆越差越好。遗忘，真是一件神圣的事。
就要能见到父母了，他很高兴，刚刚的感情又多了一种味道，这一切都让他醉醺醺的，忘乎所以了。
渐渐地他在桌子上瞌睡着了，在梦中他唱起教官教的那首歌来：你问我什么是战士的生活，我送你一枚小弹壳，它曾经历过风雨的洗礼，也曾吹响过一只战歌，战士的生活就是这样，有苦有乐有声有色……
也许有些事回忆起来很美好不是因为这些事本身是什么幸福的事，只是在这样的经历中，大家互相之间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系，我们不再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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